芫薇：生命的灵魂:附录2.我的人生价值观（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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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录2
我的人生价值观 (二)
四十五岁了。
记得八十年代初妹妹二十岁生日时,曾经结合社会上的一个讨论人生的议题写了一篇小短文,不知天高地厚地起了题目叫《我的人生价值观》,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妹妹。那时我三十二岁,正值人生奋发有为之际。
又是十多年过去了。这十多年是现代中国社会翻天覆地的时期,市场(商品)经济已经无可置疑地成为了社会的主流形态,经济发展,国力增强,人民生活也正在逐步富裕起来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一个富人的阶层已经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。与之相对应的,一个“打工"的阶层也出现了。与此同时,社会的意识形态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
我无意过多地批评社会,但又不得不悲哀地看到:“物质”的欲望已经以压倒一切的恣态占据了我们社会的舞台。对物质金钱的极度的,绝对的追求既代表了我们国家和人民 “穷怕了 "，“落后就要挨打”的那种历史的痛心的回忆与警醒， 也预示着“精神”的没落，价值体系的崩溃。所有的人,都被 “物欲的洪流”所席卷。理想和信仰,精神与价值，已经到了一经提起便被“耻笑”的地步。
对于更年轻的一代,我感到“无话可说”了。
我自己的人生也经历 了巨大的变化，一九八三年我从技术科搞机槭设计，整天画机械设计图纸的工作，“坐直升机”般地被任命为副厂长，这其中连科长车间主任等中层职务都没有经历。一干五年，在老厂长退居二线之际，又以“第一副厂长”的身份代理主持全厂工作一段时间。那时我正从三十三到三十八岁,而工厂也是具有一定规模的“国营企业”,我头上已有了“青年企业家”的光环,真可谓“年轻有为”。
那时的我曾极力主张“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资本主义形式才能救中国”,我设想并着手组建“集团式”的企业战略目标,力主与台湾企业的合作,努力引进学习西方企业的管理经营理论等等。我也多次提出过,“市场经济”的到来,对执政的共产党人无疑是又一次“考试”,是比毛主席当年“进城赶考”的告诫更为严肃严重的考试。(现在回过头来看看,真的“不幸而言中”了。)想起来,也算一个“思维永远超前”的人。但事实证明自己并不适宜“做官”,也不懂做官,尤其是“不合时宜”。
一九八九年我主动辞职,自谋生路,据说叫做“下海”。
“下海”后,我经历了港资企业、中外合资企业、私营企业的领导岗位,也和一些朋友合伙搞过自己的小企业。工作中接触的基本上是老板们、打工一族和客户。与国营企业中的生活完全换了一个天地。
在“脱离了组织”,完全自主谋生的生涯中,最使我耿耿于怀的不是什么政治生命生活保障之类的问题,而是“人生价值”这个人类社会的千古命题。
曾经是“组织中”人,曾经有过满腔的热血和自认为崇高的“信仰”(尽管连自己也不清楚在信仰中有多少是属于“自我自主”的思考,又有多少是属于“时代潮流”的成分)。时至今日,尽管很多人都已经开始“嘲笑”那种“年轻幼稚”的理想和信仰了,现实的社会已经无情地击碎了许多同辈中人年轻时代的激情的梦,但我回想起来,却仍有一种“至今不悔”的情怀。年轻的激情年轻的梦,至少饱含了一种“真诚”,而“真诚”在当今社会已经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奢侈品了。
话说回来,年轻时的信仰已经“死去”,(真的死去了么?)但生活中不可以没有信仰,人生不可以没有坐标,缺失了“人生价值”的坐标系,自己就如同“无头苍蝇”胡乱飞飞舞,人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理由。也许,这正是又一种“幼稚”;也许,这正是我自己这种人“永远长不大”的可笑之处。
我翻开十几年前给妹妹的信(底稿还在自己的抽屉里)。还好,那里面没有过多的“时代痕迹”,多半是一种冷静的思考,自主的思维。“创造大于消费”,人生的价值体现为一根数轴上的点。这是年轻时的自己据以支撑生活信念的基点。
细想之下,还是“至今不悔”。人生创造的价值(物质的,精神的)远大于消费的价值,就可以无愧无悔地自立于世,正是如此!
但是过于简单,过于简化了。世界是立体的,人生是立体的,一根数轴,一个平面显然未能囊括我们全部的人生。十几年已过去了,繁杂的生活,自我谋生的艰难和曲折,对于“人生”的思考和困惑之中,一个“人生三维坐标”的模型慢慢在自己的生活中建立起来。是应该“记录下来”的时候了,给困惑中的自己一个生存立足的坐标系,我希望以此“规范”自己今后的人生。
我们人类生活在茫茫太空的三维空间之中,迄今为止,我们的科学家们依然未曾找到“地外生命”。也就是说,在宇宙空间,地球仍然是生命存在的唯一场所,而人类的生命乃是宇宙发展史上登峰造极的现象。佛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等各种宗教以及世界各民族古老的传说之中,都有“人类起源”的各种说法。而我自己,是相信达尔文“生物进化”的理论的(起码至今为止依然相信)。人类是宇宙自然“进化”的产物,人类生活在宇宙三维空间之中,因此,人类生命的价值应该也存在于三维坐标的体系之中,作为人类之中的个体,“我”的人生价值也应该体现在三维坐标系中,我人生的“价值点”,是由“ X 、 Y 、 Z ”三根数轴构成的坐标系中的一个点。三根数轴代表了人生的“长度、宽度、高度”。在这三根数轴上,数值越大(正值方向),人生的价值点越大,反之亦然。
概述如下:
一、人生的长度( X 轴方向)。人生长度首先是一个时间的概念(时间也是我们生存于宇宙空间的一个维度,所以更准确地说:人类生活在宇宙的“四维时空”之中)。人生如果没有长度(出生＝死 亡 ),就没有了人生的过程,也就不上什么“人生价值”的问题。因此,一切的出发点归结于人生有一个“长度”，即我们存活于世的时间长度。人生“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知天命,六十…七十…八十……”就是说的人生在时间长度的过程中对生命应有的感知程度。随着生命的生长时间的延长,人生对应的价值也在增长。"人生苦短”,人类自古以来一直追求“延年益寿”的理想,中国的“道家”甚至将延年益寿列为本宗教的终极目标之一,秦始皇希望“长生不老”，甚至派出使者率五佰童男童女寻找海外仙 山 。现代医学、生物学希望在基因的层面上想办法,将延年益寿作为 人类追求的目标,道理正在于此。
但人生长度的价值除了“时间”这个概念之外,更为重要的是“质量”的概念,只有时间长度而没有生活质量的人生是不堪设想的。所谓“生不如死”,所谓“白活了一把年纪”,所谓“倒不如死了痛快”,这些念头时时被人们提起,就是人生在长度方向上只有时间而缺乏质量的缘故。时间的长短容易理解,生命的质量却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。在这里,在我自己,用得着把上一篇《我的人生价值观》(给妹妹二十岁生日的礼物),附列于此,作为我对生命质量的一种说明:人生的价值在于创造大于消费(物质的及精神的价值)。因此说,我对自己三十多岁时对人生的思考至今不悔。
人生在有限的时间内,如果对人类社会的物质和精神进步的“创造”远大于消费,则不论寿命的时间长短,在质量上已经完成了对人生长度的追求,这就是为什么有“死重于泰山”之说的缘故。有许多的历史伟人,其生命存在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其人生时间的长度,他们为人类社会留下的精神价值延伸至百年,千年以至永远。这是人生价值的长度之“最”了。对我们自己而言,人生还可以(也应该)在两个方向延伸自己生命的长度:历史的和未来的。
二、人生的宽度( Y 轴方向)。人生必有宽度,人生远不止只是一根数轴的纶人生应该有平面方向伸展的宽度。我之所以这样说,是基于这样一种体会:生合之所以存在,完全在于“感知”,“感悟”。这本是生命体的特征,而生命体黔展到了“人类”这一高峰,对于宇宙自然,对于社会人生的“感知和感悟”就成了我们人生的价值体现之一。换句话说,如果哪一天我们已经没有了感知和感悟,那正是生命没有价值甚至已经死亡的证明。
而感知,感悟的宽窄深浅,是由人生的宽度所决定的, 对我自己的感受而言,人生的宽度主要由读书、行走、做事而构成,在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做万般事”的过程之中,形成了人生宽广的视野,特别是宽广的胸怀,正是人生在宽度方向上的价值所在。
读万卷书。书是历史(从古到今的历史),书是人类行进的脚印,书是所有个体生命对于宇宙自然,社会人生的感知感悟,选择适合我们自己人生的书去读,正是增加我们人生宽度价值的有效方法。
在书中,我们与前人交谈,向前人学习;在书中,我们了解宇宙自然,了解社会人生;在书中,我们拓展自己的视野,启迪自己的心灵;在书中,天地、社会和人生的宽广远远超出了我们自己可怜的想象。古话说:“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。”那只是一种狭窄的充满物欲的功利目光,以我自己的感觉去说,应该是“书中自有乾坤出,书中自有人生熟”。
走万里路。宇宙自然之宽广之无边,是人类生命寄生栖息之地,是我们无法穷尽的。天高地阔,万千气象,我们人生可惜只能“偏居一隅”,“孤芳自赏”。井蛙之见之所以为人耻笑,就在于眼光浅窄,不知天高地广。人生若如井蛙,人生价值便很难说得上。为了感悟世界和人生,唐玄奘孤身西天取经,徐霞客万里独行,李白仗剑远游,航天员代表人类遨游太空,登山运动员攀登珠峰,科学家探险两极………“尽人生之所能,穷世界于脚下”,人类在生命的宽度方向努力增加人生的价值,在我们自己有限的生命时间内,何不作出努力。走万里路不但领略自然,更可以深入社会。自然与社会,是人身两大栖居之地,如若更宽更广,人生价值便得以提高。
做万般事。做事是在人生长度方向创造价值的主要手段,而做更多的事,以至于“做万般事”,便是人生在社会中感知感悟更宽更广的价值所在。职业是做事的主要形式,而职业虽可选择但不免受制于社会和环境,多半身不由己。但职业之外仍有无数可做之事,选其中适合自己的事去做,选其中自己有兴趣的事去做,乃是人生最重要也最具价值的所在。做事可以热热闹闹,深入社会;亦可以安安静静,体会内心。我们所爱好,感兴趣的事做得越多,人生便越宽广。
最后是宽广的胸怀。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做万股事的最后结果,多半是使自己具有了宽广的胸怀。所谓“放眼天下”,所谓“宠辱不惊”,所谓“风物长宜放眼量”,所谓“大度能容”,便是人生在宽度方向“增值”的结果。人生若能如此,夫复何求?
三、人生的高度( Z 轴方向)。人生高度不言而喻,乃是人生价值的重要指标。做政治家的做到华盛顿、毛泽东;做官的做到包青天、焦裕禄:做士兵的做到董存瑞、雷锋;做科学家的做到牛顿、爱恩斯坦、霍金先生;做农业的做到丁颖,袁隆平:做地质的做到李四光；做艺术的做到达.芬奇、罗丹,做平民的做到时传祥……
一个个人生高度如一座座高耸的丰碑,站立在宇宙自然、人类社会的基石之上,为人敬仰。
我们不可能要求自己一定要站在珠峰之巅,但人生目标,人生价值,都要求我们把人生高度作为一种尺度去要求自己。能否登上珠峰,大多取决于自身素质,气候条件,团队合作等诸多因素,而高峰就在面前,是否敢于攀登,却是我们人生价值目标的体现,且不管最后能达到的高度如何,下决心而且努力去攀登,并且在攀登的过程之中体会感悟“形形式式”的印象,正是人生价值在高度方向上的体现。
人生高度,当然指的是上面所列种种,但是精神的,心灵的高度却不可忽视。人的一生,所做的事未必都能到达高点,站在事业高处的总是极少数,但精神的,心灵的高度却是每个人自己所能够决定的。如果我们在每天繁忙工作,往来应酬之外,为自己留出一点时间,一点空间,一点精力,去关注精神,关注心灵,人生精神的高度便能增值。生活于尘世,不免为世俗之事所拖累。自主谋生的境况,要养活自己及家庭已不容易。但越是如此,精神的生活便更显重要,否则我们只能沉沦淹没在忙忙碌碌的日子之中,何谈人生高度。
有一句话叫“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”,两者皆能体现人生在高度方向上的价值。还有一句话叫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,是历代有志之士的远大理想,而“修身”正是其人生高度的坚实基础。
宇宙是三维立体的,人生也是三维立体的,今天我把人生的价值表示为三维坐标系中的点,较之于十三年前对于一根数轴的描述,是否有了一点进步?我不知道。但这是生活给予我的感受,却是确定无疑的。
想得很多,写下来却只是区区几条,但已经够了。话说至此,作为送给自己四十五岁生日的礼物,倘若能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有所警示,已经够了。这十多年来自我谋生,养家活口东奔西跑,已经有点狠狈,还有心思去想些不着边际的问题,似有多余的嫌疑。然而不这样做,不这样想,还是感到对不起自己的人生。
一九九五年三月三日
于广州
(当时,我四十五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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